最近孫哲平有點奇怪。
這一個月來,孫哲平每個禮拜總會有一天請假,說是有私事要處理。雖然不會耽誤到演出、團練也不是說不給請假,但當請假的人是生活幾乎完全奉獻給樂團的孫哲平的時候,情況就有些特殊了。況且樂團沒有一人清楚孫哲平口中的「私事」究竟是怎麼回事,包含張佳樂在內。
其實張佳樂不是沒問過,他問了,而孫哲平的答案也一如往常的隨意,說沒什麼、有點事要處理過陣子就好了。既然人都這麼說了,張佳樂也不好多問,而且他相信,孫哲平不會對樂團不利。
他們能在百花酒吧駐唱、組成百花樂團,一步步打開知名度,成為如今粉絲們眼中Q市的代表樂團,孫哲平功不可沒。張佳樂有信心,以孫哲平一認定就不改的死性子,無論發生任何事都不會拋棄百花樂團的。
***
「張佳樂,來一下。」
「喔好。」轉頭跟同樣剛下台的其他成員打聲招呼後,張佳樂隨酒吧經理走出後台。
今天是酒吧週二的例行駐唱,走的是抒情曲風、表演強度不強,所以張佳樂身上只生了一層薄汗,但出了後台被空調一吹還是感到些許涼意。
要是孫哲平在肯定會直接一條毛巾砸來要他擦乾,張佳樂心想,可惜孫哲平不在。一方面是週二一貫的抒情風格實在不是孫哲平的菜、這樣翹演出也不是第一次了,一方面是他連今天下午的團練也一併請了,想來又是去處理私事。
進到吧檯後頭的辦公室後,經理這才開口:「你覺得鄒遠那孩子怎麼樣?雖然他現在上台次數不少,但如果之後要讓他頂替孫哲平的位置擔任主Guitar的話還是早點確定下來比較好。」
「等等、頂替誰?主Guitar?大孫?」
「你還不知道?」經理面露驚訝與困惑。「孫哲平跟我說待到這個月底,沒提原因,只說會待到30號的演唱會結束,下個月開始就不在百花了。」
頓了頓,又補一句。「我以為你知道。」
不、他不知道!他怎麼會知道!
似乎從張佳樂的表情得到了答案,經理口氣有些尷尬地接續下去。
「嗯,如果鄒遠OK的話我就去找他談了,轉成主要成員合約方面也得重新調整。」
之後經理說了什麼,張佳樂都沒印象了,等到反應過來,他已經站在公寓門口,眼前赫然是明顯剛洗完澡、脖子上掛著毛巾坐在沙發上翻樂譜的孫哲平。
「回來啦,今天挺早的。」與平時無異的口氣,淡定得看上去完全不像隱瞞了一個大秘密。
張佳樂黑著張臉走上前、在沙發前站定,不發一語,直到孫哲平察覺氣氛不對勁,從線與符號中抬頭。
「……你什麼時候要告訴我?」
「告訴你什麼?」
「離、退出的事!」他說不出離開二字,因為他壓根不相信孫哲平會離開……至少在今晚之前他是如此堅信的。「如果經理沒找我談鄒遠的事,你是不是等到演唱會完都還不打算告訴我?」
「鄒遠?鄒遠基本功挺不錯,你們大學的時候有配合過要磨合起來應該比較輕鬆。」
孫哲平刻意避開話題重點的態度讓張佳樂整個炸了。
「鄒遠怎樣關我屁事!我現在是在問你是不是根本不打算告訴我你要退出!」
視線淡淡垂回樂譜。「反正你總會知道。」
「哈,因為我時間到了總會知道所以你就可以不用事先告訴我嗎?孫哲平,我們是搭檔吧?再不濟我們還是同事吧?到底……」
你心裡有沒有在意過我?
孫哲平始終沒有給出答案,當晚的爭執不歡而散。
自那天以來,樂團成員發現他們引以為傲的雙花組合之間的氣氛不太對,除了曲目上必要的交流兩人幾乎沒有對話。而他們發現最虐的是,張佳樂和孫哲平太過了解彼此,該如何詮釋曲子、如何配合對方的節奏都了然於心,以至於連那必要的交流次數也是少之又少……
後來在經理的宣布下,團員們大致明白了兩人冷戰的原因--孫哲平的離去。
從創始一路跟上來的老團員都清楚,百花樂團能有今天很大一部份是孫哲平與張佳樂的緣故,兩人個性迥異卻能在舞台上發出燦爛的光芒,當年的成名曲《繁花血景》更是出自兩人之手,直到現在還是演唱會安可曲首選。
如今孫哲平的退出……沒說原因,但想來跟這陣子的「私事」脫不了關係。
對此,團員們是祝福的。不過張佳樂身為最貼近孫哲平的人會作何感想,沒有人知道;失去雙花的百花會是什麼樣子,同樣也沒有人知道。只能懷著這樣的不安及壓抑準備著月底的演唱會,同時也是、孫哲平的告別演唱會。
「我要改曲目。」
距離演唱會只剩一個禮拜的某次團練,張佳樂將一疊樂譜啪地擱上桌,吸引了團練室中所有正在調音、準備練習的團員目光,其中,包含了孫哲平。
鼓手第一個走上前抽出屬於自己的樂譜,完全沒看過的譜面讓他皺起了眉。「這首我們從來沒練過,這樣會不會來不及?」
「現在開始加練應該沒問題。」
團員一個接一個上前領譜,雖然不是第一次演出前臨陣改曲目,但從沒碰過的全新曲子讓他們臉上露出了躊躇。
孫哲平是最後一個拿譜的,他先是瞥了眼曲名、再掃過譜線下方的歌詞,然後抬起頭,兩個禮拜來第一次與張佳樂四目相交。
「這就是你這幾天不睡覺在搞的?」
張佳樂點了點頭,認真的神情剎那間讓孫哲平以為看見了當年面對自己的邀請時的張佳樂。
「這是你最後一次的演唱會……我想做些什麼。」撇開頭。「一開始是想自己寫……你也知道我沒點多少作曲的技能,最後還是決定找一首適合的曲子稍做修改。」
「嗯。」隨手翻著譜,四面A4很快就掃完了。「那就換吧。」
「欸?」
「團長!」
「真的假的!?」
「那麼驚訝幹嘛,一個禮拜把一首五分鐘左右的歌練起來很難嗎?」
「話不是這麼說啊團長,其它曲目都還沒練完呢……」
「那就加練。」語氣之輕鬆好像在談論今天的晚餐。
「果然嗎--」
一邊團員們還在哀嚎已經夠緊的時程又要再壓縮,另一邊孫哲平大掌揉上了張佳樂的頭,臉上隱約透著點笑意。雖然整個動作持續時間不長,但張佳樂在之後伸手在頭頂摸了摸,露出了冷戰來的第一抹微笑。
嗯,暖暖的。
***
或許是先前的宣傳奏了效,演唱會當天湧入比過去多上一倍的人數,幾乎把小小的百花酒吧塞滿。他們多是為了孫哲平的告別演唱會而來,百花樂團的團長更是靈魂人物之一,孫哲平的離去都讓粉絲們十分捨不得,因此今晚的演唱會特別加碼、比平時延長了近一個小時。
「好啦,都十點多了,女孩子這麼晚回家不好,這真的是今晚最後一首了。」張佳樂手持麥克風站在舞台中央,剛唱完活動中粉絲點的《朋友》,眼角還殘留著些許即將分別的惆悵,但臉上仍是一貫的笑靨。「這是我特地選來,要送給我們團長的歌,希望大家會喜歡,也希望大家能繼續支持百花。」
輕輕閉上眼轉過身,再次睜眼時視線裡滿是孫哲平、對方瞳孔中也滿是自己的身影--一如過去無數場演出。
--「The Beginning.」
So stand up, stand up (Just gotta keep on running)
Wake up, wake up (Just tell me how I can)
Never give up
狂おしいほど切ないよ
即使是他所不知道的地方,也希望孫哲平能永遠記得兩人一起共度的時光。
有爭執、有歡笑,但更多的,是相知的幸福。
Look how far we made it
The pain i can't escape it
このままじゃまだ終わらせることはできないでしょ
何度くたばりそうでも朽ち果てようとも終わりはないさ
So where do I begin?
放心吧,既然無法阻止分離的發生,那麼他會好好守護兩人共同打下的這片世界。
縱使現在他還茫然無法自處……相信總有一天會找到屬於他的道路、他能夠單獨走下去而不被孤獨所打敗的道路。
It finally begins…
***
演唱會過後,大夥兒以慶功與歡送為名痛快地喝了個通宵,等張佳樂和孫哲平返回公寓時,窗外天已經濛濛亮。把重要的樂器擱回習慣的位置,其它東西隨手一扔,兩人就累得攤在地上,頗有連澡都不洗了果斷直接睡去的氣勢。
相較於只沾了兩三杯的孫哲平,張佳樂已經算不准自己一個晚上究竟喝了多少,東混西混地喝了一堆照理應該醉茫茫,可他卻意外地意識十分清醒,連空氣中飛揚的粉塵都看得一清二楚。
「吶,大孫。」
「嗯?」
「事到如今可以說了吧。」撐起身子看向躺在旁邊的孫哲平,歷經一晚狂歡的凌亂髮絲散在額前,掩蓋住張佳樂眸中的脆弱。「你……離開的原因。」
對望半晌,孫哲平最終嘆了口氣,抬起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戴起護腕的右手。「這隻手快不行了。」
「大概是以前仗著年輕每天拼命練習,也不懂得要照顧手,前陣子它開始抗議了。」將手攤回地面,仰望著天花板,孫哲平的聲音裡竟透著後悔和遺憾。「之前每個禮拜去做物理治療卻沒什麼效果,所以醫生才強硬要我放下吉他專心治療……至少一兩年內別碰。」
「……那你會回來嗎?治好手之後。」
「當然,吉他是我的命。」
「嗯,那就好。」重新躺回去,沒多久又爬起來……正確來說是趴上對方的下身。
張佳樂先是用面頰蹭著下腹,感覺著下方身軀的顫動,然後由趴姿改為跨坐於對方腰間,傾身送上自己的唇。
「吶,來做吧。」
送到嘴邊的肉不吃不是孫哲平會做的事,一手扣住身上人的腰身、一手卸著多餘的衣物。
「今天這麼主動?」
張佳樂沒有回答,只是再次印上唇,換來更深更纏綿的深吻。
***
時間已屆傍晚,昏橙的光芒灑入室內卻趨不散房中的寂冷。
張佳樂坐在床上,蓋到腰間的薄被遮掩不了上半身的痕跡,訴說著稍早的性事是多麼歡愉、兩人是多麼契合,可如今,床的另一側卻如此冰冷。
空無一物的衣櫃敞開著、椅背上見不到房間主人慣穿的夾克,唯一能證明這間房有人住過的,是牆邊一把收藏於袋中的吉他。
曲起雙腿、臉埋入雙臂間,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張佳樂能感覺到的--僅有落在皮膚的冰涼。
【後記】
其實這段大綱在我腦中醞釀很久了,一直沒時間把它寫出來XD
這裡是重點啊~~~~不過重點不是大孫怎麼離開(欸),重點是大孫離開前還是沒說他的想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所以後面會照個這脈絡繼續虐,請拭目以待(X
吃完就留樂樂獨守空閨(?)老孫你也真夠渣的_( :3」∠ )_(還不是你寫的#
最後再說明一下,標題的「僅存」主要是在講「張佳樂和孫哲平太過了解彼此,該如何詮釋曲子、如何配合對方的節奏都了然於心,以至於連那必要的交流次數也是少之又少……」這裡
他們很有默契……但就是太有默契了,所以很多時候會卡住,結尾的肉也是,老孫怎可能不懂樂樂主動的原因……而樂樂也只是不說出來而已,最後迎接的,就是獨自一人的床與房間
天啊寫一寫自己被虐到是怎麼回事_( :3」∠ )_
照例感謝搭檔校稿\OW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