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下
喀嚓一聲,房門輕輕推了開。
向晚的暮色大方地從半敞開的窗戶灑進房間,將淡黃偏白的榻榻米染成溫暖的橙。
夏碎坐在窗邊的矮斗櫃上,倚著牆,一手掩著腿上的書、一手垂於旁,似乎睡得挺沉;平時綁起的半長髮難得披散於肩上、髮絲飄晃,且幾許是風兒調皮,紫色浴衣的前襟微微敞開,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肌膚,搭上那張好看的臉,宛如一幅美麗的圖畫。
將手上的盒子放下,來者踏著悄聲的步伐,瞥見那經過多年訓練依然纖瘦卻結實的胸膛,腦中閃過兩人赤裸地摟著彼此緊貼胸前的畫面,不禁臉上一熱。
甩甩頭,像是想甩去方才面紅耳赤的畫面。伸手欲為對方拉攏衣襟時,卻反被一股拉力往下扯、落入熟悉的溫暖。
「……哥!」慢了不只一拍才反應過來的千冬歲推了推夏碎的手,無奈對方卻越收越緊,直到唇貼上了耳際。
「歲……」夏碎低沉的嗓音無距離地溜入千冬歲耳中,呼出的氣息不意外地染紅了後者的耳廓。「怎麼來了?」
「我拿東西過來……」扭了扭身子、試圖掙脫懷抱,但這股溫暖卻又令千冬歲捨不得放手,掙扎的力道自然弱了。
「什麼東西?」原本只是貼在耳上的唇依著主人的意開始作亂,從耳朵、頰邊,緩緩往下移動,最後頸間駐留。
「輔長說、是任務需要的物品,我把它放在桌上了……」
「呵。」輕笑了聲,溫熱的吐息讓千冬歲身子為之一顫。「那種東西用傳送陣送來就好,何必跑一趟。」
「坦白說想我不就好了?」
「唔……才沒有……哥你放手。」一張臉已經紅得能滴血,千冬歲再次掙扎了下,仍是徒然無功。
「歲沒有想我嗎?」夏碎修長的指拂過千冬歲下巴,輕輕一勾,制服領帶鬆了開,扣子竟也很神奇地自己彈開。「但我很想。」
明白接下來會發生的事,紅透的小臉垂得低低的,但所有反抗念頭早已消失,就像隻乖順的貓任由夏碎擺布。
因為,他也很想念對方。
『一個禮拜的任務實在太長。』兩人同念心想。
就在唇貼唇之際,房門突然蹦地打了開。
「主人,小亭回來了!小亭肚子好餓,可以吃飯了嗎?」
外表小女孩的詛咒體蹦跳進房間的那一刻,猛然自氣氛中回神的千冬歲奮力一推,這回夏碎很爽快地放手,但可以清楚聽到一聲響亮的嘖聲。脫離夏碎懷中的千冬歲連忙退到一旁,紅著臉、別過身整理剛被夏碎弄亂的衣著,反觀夏碎坦然地一面拉攏浴衣衣襟、一面揚著在千冬歲眼中有點太過燦爛的笑容說:
「回來了啊,拜託你的事情做好了嗎?」
「嗯!小亭把東西給點心盒了,小亭很乖沒有偷吃喔,是點心盒自己請我的!」
夏碎笑著拍了拍小亭的頭,若忽略那抹燦爛到讓人有點發毛的笑,不知情的人還會以為這是溫柔父親和可愛女兒的溫馨畫面。
「辛苦了,來幫忙準備晚餐吧。」
「好!小亭要幫忙!」高興地擺出萬歲姿勢後,小亭蹦蹦跳跳地跑進廚房。
望著她跑走的模樣,夏碎臉上從泛著黑氣的笑容變成和藹的淺笑;轉頭,正好看見千冬歲整理好儀容站在自己身後,用一臉忌妒卻又不敢說話的憤憤表情盯著廚房,微笑又轉變成無奈的苦笑。
「歲,要留下來吃飯嗎?」知道戀人容易吃醋,夏碎連忙開口試圖轉移對方的注意力。
「嗯好,我也來幫忙準備。」推了推眼鏡,千冬歲如此說道。
雖然感謝小亭突然闖進來成功阻止了自己被吃乾抹淨的命運,只是千冬歲看到哥哥對著詛咒體露出溫柔的笑容,心裡覺得不是滋味。
撇撇嘴,其實他厭惡這樣小心眼的自己,無奈就是栽了、栽在名為愛情的泥淖。
「不用,歲你好好休息,上一天課也累了吧。」攔下欲前往廚房幫忙的千冬歲,夏碎手環上前者的腰、一面在他耳邊低語道:「晚上……我是不會讓你休息的喔。」
「哥!」好不容易退去的紅潮再度襲上千冬歲雙頰。
「呵。」輕輕在頰上一個啄吻,夏碎放開環腰的手,轉在千冬歲頭上拍了拍,這才笑著走進廚房。
望著夏碎的背影,千冬歲愣愣地伸手摸上自己的頭,方才那隻溫暖大掌的溫度彷彿依稀殘存、那隻拂過他身子的大掌……
猛地思想中斷,千冬歲用力甩著頭,這回花了更大的功夫才把那些畫面甩出腦袋。
『都是哥啦,說什麼、晚上不讓我……』
再次搖搖頭,千冬歲決定還是去幫忙準備晚餐好了,免得自己一個人胡思亂想。
「哥,還是讓我……」甫掀起連接廚房與房間的布簾,裡頭的景象讓他整個傻了。
只見小亭很開心地端著菜炫耀似地向一旁顧著爐火的夏碎及……倚在夏碎身旁一起顧火的女子看。女子見狀,先是輕點身邊的夏碎也看,然後兩人同時露出溫柔的笑容,伸手摸摸小亭的頭。
三人嘴巴一開一合,似乎說了些什麼,卻沒有任何句子傳入千冬歲耳中,彷彿世界上所有的聲音都被吸收。他只注意到女子挽著夏碎的親密舉動、夏碎對女子綻放的深情笑意,宛如重鎚般擊上千冬歲的心,一股痛楚瞬間蔓至全身,撕扯著他近乎崩解的意識。
視線暗下的那一刻,映入眼簾的是頓時放大的兩張臉、女子詭異的勾笑與夏碎冰冷的眼神……
眼皮一顫,千冬歲緩緩睜眼,視線所及是熟悉的木造天花板;坐起身,感覺頰上有些涼意,伸手一探,濕濕的觸感從眼角一路向下、幾乎布滿整張臉。意識到指腹上的液體是什麼東西的同時,千冬歲這才發覺自己全身不住地顫抖,即便裹在厚被中也無法驅逐那自身體深處湧現的寒意。
緊抓著雙臂,夢中的痛楚似乎也跟著來到現實,只見千冬歲彎著身子,將臉埋入被褥,遮去了布滿淚痕的面容、卻擋不住那微弱而清晰的抽噎。
「……哥……」
方穿戴整齊,房外傳來人聲:
「家主大人,我是葭。」
「進來。」
紙門無聲地拉開,經過多年如今已是雪野家家主夫人的葭依舊不改溫順、內向的形象,一襲草綠色和服、過背的長髮向上盤起用一支樸素的銀釵固定,但一仰首,那雙墨黑色眼眸彷彿能看透萬物,直勾勾地望向千冬歲。
「有事嗎?」
後者沒有回話。起身,輕悄地步入室中,並將房門拉起,接著走至千冬歲面前,半強迫地要對方迎上自己的眼睛。
「……又作夢了?」雖是疑問句,但語氣卻是百分百的肯定,其中的擔憂搭上微蹙的眉頭更是清晰可見。
「沒事。」像是為了掩飾什麼般,千冬歲別過頭,避開葭的視線。「只是因為很久沒做夢,突然又做才會這樣。」
「千冬歲……」
「我說沒事!」千冬歲猛地回頭喊道,看到葭臉上閃過的受傷神情心裡有點後悔,皺了皺眉、撇過頭。「……抱歉。」
垂眼。「沒關係、沒事就好,那……我先告退了。」退一步、欠身,葭扭頭快步離開。
看著紙門在面前闔上,千冬歲走到鏡子前,看著鏡中雙眼泛腫的自己,熟練地在眼窩處施以遮蔽的術法,嘆了口氣,無奈、卻也透著些微惆悵。
閉上眼,夢中的情景彷彿歷歷在目,心痛的感覺隨之湧上;睜開眼,眼神因為方才的劇痛而有些茫然。
「真的、已經很久沒有做夢了……」雙手覆上又開始發熱的眼。「明明……決定要忘記了啊……」
五年前的那晚,千冬歲接下了家主之位,同時也失去了最愛的人。
夏碎的轉變太過突然,叫人措手不及。那冷若冰霜的眼神深深地烙印在千冬歲的腦海,深刻到、過去的溫柔就像是一場虛幻,輕輕一碰就會整個破滅。
千冬歲不是不曾懷疑過這樣的轉變是否是有人刻意鑄成,但他翻遍神原家所有書籍、翻遍所有關於心靈神智之術的相關資料,都無法找出適當的咒術符合夏碎的情況。
數週後,夏碎迎娶了神原薰為妻。這舉動嚇壞了周遭所有清楚兩人關係的朋友,冰炎殿下甚至在戀人的拜託之下殺去藥師寺家找好友兼搭檔談話,卻得到這樣的答案:
──「我從未愛過千冬歲。因為他,我與母親被趕出雪野家,不久後母親去世,而我也成為藥師寺家的人。你說,我怎麼可能愛他,恨他都來不及。」
──「一切,都是為了報復。」
聽完冰炎殿下的轉述後,所有人無不錯愕。畢竟夏碎對千冬歲的愛護眾人是有目共睹,高一那年甚至自願成為替身、代對方擋去了大戰時的一劫。
──「夏天的孩子要保護冬天的孩子。」
他一直是這麼說的,伴著唇角淺勾與彷彿看著最珍愛事物的溫柔眼神。
即便替身一事曝光後,夏碎依然沒有解除替身之術,直到大學兩人正式在一起後才在千冬歲的一次次的堅持和要求下解開。
大學交往的四年是千冬歲最幸福的時光。
回憶是美好的,然而就是因為過去太過美好,這一摔,摔得重、摔得慘、摔得遍體鱗傷。
每晚,夏碎入千冬歲的夢。有時是一段記憶、有時是令人面紅耳赤的刺激畫面,但無論是什麼內容,夢的最後,夏碎身邊總會多出一個女子的身影,多數時候女子的臉是白霧一片看不清楚,但那抹刺寒入骨的詭譎笑容卻格外清晰。
唯一看清的一次是夏碎結婚的那晚。
夢中的情景明明是一年前兩人互相偎依坐在紫館房間,望著星空約定未來的畫面,但夏碎懷中的人不知何時卻換了人。只見夏碎摟著薰露出溫柔的笑、輕摩耳旁,薰勾著夏碎的手臂、甜甜地回望,像是一對甜蜜的愛侶。
望著這幕,千冬歲真正崩潰了。
絕望與悲傷如一隻殘忍的巨手,將那已千瘡百孔的心徹底捏碎。失去了心的軀殼就像是具沒有生氣的人偶,空洞的雙眼淌著淚,終日孤獨地待在冷清的房間、隔絕外界的一切。
數日後,步出房間的千冬歲臉上沒有悲傷,卻也不會再展露笑容,永遠冷面待人,彷彿所有的情感都隨著心一並消失。之後,他依長老指示迎娶葭,靠自身能力帶領整個雪野家。
雪野家與藥師寺家雖維持著表面的和平,私底下兩位家主的關係卻是冰點,過去學生時代的情緣似乎真的已成過往。
──「我早就忘了。」
千冬歲不只一次對擔心的朋友們如此說道,但沒有人知道,在夜深夢迴之際,一幕幕美好畫面修補了那殘缺不堪的心靈、卻又在最後再度狠狠毀滅,融合回憶的殘酷夢境折磨著他。
──「忘得了嗎?」
──「我會努力、去忘記。」
新婚那晚,面對隻字未提卻彷彿看穿了一切的結髮妻子盈著擔憂的墨藍色眼瞳,千冬歲苦笑著說。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千冬歲漸漸不再被夢境糾纏。
忘記了嗎?其實不然。那股撕裂般的痛造成的傷沒有痊癒,只是結上了一層厚厚的痂,胸口不時的泛疼說明了傷的存在、傷的深刻……
筆刷刷地在紙張上舞動。經過歲月的洗鍊,千冬歲依舊保持一張秀氣的面容,但眼神中透出的成熟是時間留下的痕跡。
擱下筆,重新看了遍方才寫好的信,將紙對折再對折、收入信封並彌封,手一張,泛著光芒的陣法在信封下展現。結束眼前的工作,千冬歲伸展因久坐而略顯僵硬的四肢,視線不自覺地飄往窗外。
枝幹上沒有綠葉包覆,看起來有種滄桑感,但仔細看便可發現枝節處有著一個個小巧的花苞,讓人不禁開始期待開花後、粉櫻紛飛的美麗景色。
然而千冬歲唇一抿,撇開頭,再度埋首於工作之中。
以往每年的這個季節,是千冬歲最喜歡的季節,尤其更是期待櫻花樹開。但在五年前的春祭過後,這季節成了千冬歲的夢魘,每個景色、每個畫面對現在的他而言都是種折磨。
因此,他養成了將自己關在房中的習慣,外頭一片欣欣向榮、室內卻宛如幽暗深淵,即使清楚這樣不好,他依然無法戒去這習慣,只因室外的一切美好得讓他不敢觸及,深怕勾起那被他埋在心底、決定忘卻的痛苦回憶。
當他又解決一份文件正想抽出下一份時,桌上的手機嗡嗡地震動,順手執起翻出簡訊頁面,螢幕上顯示的文字讓他不禁皺起了眉……
穿上塵封多年的紅色袍衣與面具,千冬歲來到簡訊中的地點。
自從接下家主之位後,公會便不再派任務給他,一方面是顧忌他的身分、一方面他也實在沒有多餘心力出任務,僅偶爾會來函請求提供預言方面的幫忙,如今卻突然傳來簡訊,表示希望能獲得紅袍的專業協助。
雖然覺得奇怪,但看到寄件者是那赫赫有名的惡魔巡司、好友的親姊姊後,千冬歲還是決定重執袍服。
鮮豔的大紅色並沒有因為久未使用而退淡,依舊亮眼奪目。千冬歲摸著袍服,思緒彷彿回到學生時代,回到那每天上學出任務、平凡而充實的日子;但當腦海中浮現那紫色袍服的身影時,懷念感瞬間轉苦。
甩甩頭,千冬歲掏出手機,將注意力全放在方才從情報班後進手上取得的任務資料上。
任務內容是解決一隻在迷霧森林作亂的妖獸。
那裡終年籠罩著濃霧,且樹種是所謂的邪樹,有著自己的意識、喜歡捉弄人,雖不到攻擊人的程度但會不時變換森林道路分布,因此地圖在這裡是沒有用的。
目標的妖獸屬於詛咒型,外觀一片黑嘛嘛,沒有雙腿、用飄的方式移動,所到之處會勾起人一陣惡寒,若真要形容,有點像原世界某部暢銷小說中專吸人快樂的角色。
簡訊中還提到,這是個雙人任務,需要一名紫袍及一名具備追跡能力的輔助性袍級,兩人必須擁有高度默契,即便走散了也能在短時間內找到對方。
具備追跡能力的袍級指的應該是自己,千冬歲心想,但搭檔的紫袍他心裡卻沒個譜。
『我記得萊恩前陣子和莉莉亞去出雙人任務還沒回來,難道是漾漾?但冰炎學長應該很少放他出任務才對……』
正當千冬歲專心地在腦中搜尋可能人選時,身旁一道白光亮起,一片白茫之中,意料中的紫色自閃著亮眼光芒的繁複陣法走出。那瞬間,千冬歲瞠大了眼,滿臉錯愕及不敢置信,只因那抹身影太過熟悉、熟悉到他的胸口開始鈍疼。
「……哥。」
望著前方不遠處的紫色背影,千冬歲的心情十分複雜。
多年來,由於接近冰點的關係,兩人鮮少有私下見面的機會,漸漸地,千冬歲開始不知道該如何跟夏碎相處。現在這可算是半被計畫半意外的獨處,千冬歲一方面想表現出冷淡、不在乎的態度,另一方面卻很懊惱地發現自己對於能再度與夏碎搭檔出任務居然感到一絲喜悅。
『不行……要忘記……』
刻意壓抑那略帶興奮的語調,千冬歲主動上前搭話。雖只是交換一些任務方面的情報資訊,夏碎的態度也趨於冰冷,但沒有明顯攻擊或嘲諷性的回答依然讓他覺得心情輕鬆不少。
千冬歲頭一次慶幸自己是情報班,必須戴著鬼面具執行任務的規定讓對方無法看見自己的表情,否則現下唇角的微勾就會暴露心思了。
根據情報班提供的任務資料,兩人持續往森林中央前進。
啪沙……
腳下踩著枯葉鋪成的道路,如浪的白色霧氣環繞身周、帶了點涼意,枝幹在霧中顯得不明顯,但它們是有意識的,從明明剛才走過時路上沒有東西、一回頭便發現兩根樹枝橫在路中這點可以清楚看出。
在一片濃霧中行進並不是件容易的事,過低的能見度使得無法確實掌握周遭環境,一旦有狀況發生很難及時做出反應,危險自然增加。因此,他們一面前進、一面保持警戒;不知是血緣亦或是學生時代養成的默契使然,兩人自動分別一左一右地警戒,不需言談,就像是身體本能反應般自然。
啪沙……
不知走了多久,森林中除了腳步聲及些微的風語外沒有其它聲音,靜默籠罩著兩人。
任務的話題已經說完,雖是枯燥乏味的對話,但千冬歲發現自己渴望繼續,即使是那平如湖面寒冰的語調也無所謂,他想聽夏碎的聲音……不帶恨意的聲音。
這時,他想起了件事。
「哥……」
「有事?」夏碎走在前方,頭也不回地應道。事實上,從他抵達任務地點、得知搭檔對象是千冬歲後,就再也沒有直視過千冬歲,連瞥一眼都沒。
「沒什麼、只是……」頓了頓,千冬歲略帶遲疑地開口:「嫂嫂的忌日快到了,有需要幫忙嗎?我可以……」
「不必、不需要。」強硬的語氣將千冬歲未完的話截斷。「藥師寺家還沒落魄到連家主夫人忌日的祭拜儀式都辦不起。」
「……對不起。」
毫無疑問,夏碎的一番話傷了千冬歲,但後者並沒有埋怨、甚至主動道歉,因為、他已經麻木了。
垂下頭,默默地跟著夏碎的步伐前進,千冬歲心裡很清楚,自己釋出的善意都只會被當成補償。這五年來,每次的討好善意都被狠狠、毫不留情地拒絕,而對方憤恨的神情彷彿說著:
「不用假好心,我不會接受。」
『用慘遭背叛卻仍忘不了的一段情換取悲傷的童年,坦白說,挺划算的。』千冬歲不只一次這樣安慰自己,臉上帶著苦澀的笑。
忽然間,一股詭異的氣息從前方散佈出來,刺骨的寒意自腳底向上竄至頭頂。說兩人擁有極高默契可不是騙人的,感受到寒意的同時,夏碎第一次轉頭瞥了千冬歲一眼,從這簡單的小動作便能了解對方的意思──
來了。
一片白茫中,黑色的影子突然闖入視線,且是以極為猛烈的攻勢向兩人襲來。首當其衝的夏碎在第一時間抽出防禦性符咒先擋下對方的第一波攻擊,並趁此空檔喚出冬翎甩;泛著光芒的墨色繞金鞭身在空中揮動著,鞭子主人優雅的身段宛如跳舞般,讓千冬歲一時移不開眼。
畢竟,他很久沒看過對方使用冬翎甩的樣子了。
明明當初三天兩頭看到、明明當初老是抱怨對方都在出任務,但當真的看不到時,卻又格外想念。
懷念歸懷念,千冬歲也沒有怠守職務。在夏碎叫出幻武的下一秒,他也拿出破界弓,用專門對付詛咒型妖獸的符咒稍做加強後,開始他的後方支援工作。
在出發前,他就已經將這類符咒給了夏碎,相信對方也替冬翎甩做了加強。
在兩人合作無間的默契下,妖獸很快就被擊倒在地。
所有的妖獸都有所謂的命核,顧名思義那是牠們的生命、是牠們的能量來源,被擊倒的妖獸若存有命核,難保不會再次出來作亂,最好的辦法就是趁牠們虛弱的時候將命核一舉破壞。
夏碎走近倒在兩人之間、全身傷痕累累、布滿血跡的妖獸,揚起鞭,正要揮下致命一擊時,原本以為早已奄奄一息的妖獸竟突然轉過頭,瞪大兩隻爆著血絲的黃色銅眼,位於頸處的黑色命核開始泛起不祥的紫黑、摻點冷白的光,由小如燭火、瞬間變大成一顆拳頭般大小的光球衝出命核。
這是妖獸傾盡全力的最後一擊。
由於距離過近,當夏碎意識到不對勁時,已經來不及逃了。他睜大著眼,看著光球以拔山倒海的氣勢直朝自己衝來,但在光要擊上他的那一刻,一片紅映入眼簾。
「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