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中
睜眼,彷彿從深層的噩夢中甦醒。
在意識深處中看著夢中的自己一次又一次傷害最愛的弟弟,殘忍而不留情,夏碎除了心痛之外也感到無能為力。一時不察居然讓人施以魁儡之術,緊接著又在激情中被施下束縛身心的永久性禁咒,對此他感到十分內疚及不捨。
不是沒有試圖衝破咒術,但每當快成功之時,名為他妻子實為破壞兩人感情的兇手便會在另一次床事中再度鞏固禁咒,令夏碎只能重新來過。
一年年過去,他不知道已經嘗試了多少次,一次比一次更難衝破、一次比一次拖得更久,他很怕、怕遲了千冬歲真的會忘記與自己的過往,縱使對方娶了一個賢良的女孩為妻,他也想補償。
對,補償。
經歷這些事,夏碎不敢奢望千冬歲仍然愛著自己,只求後者能給予自己補償、懇求原諒的機會。
然而,好不容易等到罪魁禍首死去,咒術被衝破也指日可待時,意外發生了。
千冬歲為自己擋下詛咒是夏碎始料未及的,他一直以為對方放棄了自己,連五年來第一次的私下見面談的也只有公事,唯一的私事居然是那女人的忌日,而自己的回答卻是滿滿的冷意與嘲諷。
其實夏碎很想直接將那一年年明顯消瘦的身子摟入懷裡,訴說他的真心、訴說一切,無奈事情實在發生得太突然。
坐起身,環視一圈,夏碎認出身處的地方是醫療班的病房,空蕩蕩的房中僅有他一人。自從箝制狀況下的他娶了薰之後,好友紛紛帶著不諒解離開,唯一還算有連繫的只剩下過去的搭檔,但對方的態度早已不復從前。
『該說自作孽嗎?』夏碎望著冰冷的白色病房自嘲地笑了聲。
經過治療,身上的傷好了大半,只有偶爾移動身體時牽動傷處會引起疼痛,所以夏碎並不擔心,他擔心的,是千冬歲,他的弟弟、他最愛同時也傷得最深的人兒。
事發那天,當那抹紅色的身影在自己面前緩緩倒下時,錯愕、懊悔、不知所措,心靈承受的強烈衝擊讓夏碎一舉打破了禁咒的束縛。
顧不得妖獸曝屍荒野和那痛得彷彿快炸裂的腦袋,夏碎立刻抱起癱軟在地的單薄身軀趕往醫療班,從陣法走出沒多久自己也因為身體不堪負荷而昏厥。雖然在失去意識前看見許多藍色的人影奔向自己,但沒有看到千冬歲安然無恙的樣子他就是無法放心。
好不容易在另一區找到千冬歲的病房,門口守著一群人。
只見黑髮小學弟窩在戀人懷中,雙肩微顫,後者則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他的背,安撫情緒;千冬歲昔日的搭檔難得沒有消失,面無表情地站在一旁,他不久前結婚的妖精妻子也表現出少見的沉默,一手與丈夫十指交握,無聲地給予安慰。藍袍學妹開門自病房走出,濕潤的雙眼說明了千冬歲的狀況不甚理想;後頭跟著走出的是身穿白袍、頂著獅子頭的醫療班首領左右手之一,向眾人交代了幾句,面色凝重。不遠處還有雪野家的人。
胸口一緊,想上前詢問,但夏碎發現自己的雙腳彷彿綁上重塊、無法踏出向前的步伐,通往病房的走廊似乎變長了、變得遙不可及。
他知道,這是時間舖成的道路,同時也是一條難以彌補的漫漫長路。
於是,他選擇後退、選擇離開。
由於夏碎本身也受到一些詛咒性攻擊的傷害,即使外傷好了仍需要觀察一段時間而被強制在醫療班住下。
其實,他不排斥這個安排。
留在醫療班,他才能以散步為藉口在尚未清醒的千冬歲的病房周圍徘徊,即使無法接觸,他也想守在對方身邊,這是夏碎思考過後所選擇的、也是唯一能選擇的方式。
每天、每個待在醫療班的日子,夏碎都會來到千冬歲房前走廊的轉角處,看著那扇他不敢觸及、也無法觸及的潔白房門,懺悔、又似贖罪。
不希望讓病房外守著的人們發現自己,他不會久待,但他似乎忽略了身為黑袍的前任搭檔的能力……
「為什麼每天都來?不是不在乎了嗎?」住院期間除去藥師寺家的人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訪客,冰與炎的殿下,此刻雙手環抱胸、臉色冷漠地站在夏碎面前。
「……」垂著頭,夏碎沒有回話、也不能回話。
就算現在的他解了咒、恢復自由,但傷害已經鑄成,再怎麼解釋也於事無補,只能用時間及行動去補償。
望著眼前露出與記憶中不符的脆弱神情的夏碎,冰炎像是明瞭似的,轉開視線,淡淡開口:「我不會勉強你,如果真不想說。至於你弟……我不知道你現在是怎麼想的,但……去看他吧。」
「詛咒的效果,我相信你不會不清楚。」
彷彿迎頭棒喝,夏碎猛地抬起頭,因低落情緒而染上暗沉的紫眸透出強烈的驚愕。
的確,夏碎不是不清楚這類投盡生命的詛咒擁有什麼樣的效果,但清楚歸清楚、卻不是「知道」。
事實上,沒有人知道詛咒的效果是什麼,連使出攻擊的妖獸自己也不知道。那不是一般的詛咒,非但無法拔除且症狀因人而異,運氣好的睡一覺就會沒事、運氣不好的恐怕連一條命都賠了。
不是沒想過,但夏碎之前專注在千冬歲何時甦醒與之後該如何彌補,一直到冰炎提起他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千冬歲自承受攻擊以來一直處於昏睡狀態,因此無法斷定詛咒造成的症狀究竟是什麼,目前只能確定沒有生命危險,但何時會清醒則不得而知。現在冰炎會主動提起,想來是千冬歲情形有了變化,而自己今天湊巧又因為複檢、還沒去病房探視。
思至此,夏碎不禁緊張了起來。
「詛咒效果……是什麼?」
瞥眼。「何不自己去看?」說完,銀色的馬尾劃出道完美的弧,消失在門際。
微敞的房門像是在呼喚夏碎行動般,潔白走道的另一端彷彿就是千冬歲病房入口。等夏碎回過神,他已經站在多日來天天守著的轉角外,眼前是一張張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踏著沉重的腳步,夏碎緩緩朝門接近,但還來不及走至門邊,向來情緒激動的小學妹衝上來、張手擋在夏碎面前,縱使已經滿臉淚痕,她的態度依然堅決。
「不准接近千冬歲!」
「喵喵……」
「萊恩不要阻止我!我不會讓他再去傷害千冬歲!」
「這裡是醫療班。」似乎是長大後存在感明顯上升,沒綁髮的萊恩伸手搭上了喵喵的肩,制止了友人的爭鬧卻沒有讓路的意思。青藍色眼眸穿過劉海直勾勾地盯著夏碎,沒有說話,但那不帶善意的注視已經說明了他的態度。
「夏碎學長。」溫溫的嗓音響起,轉頭,褚冥漾不知何時離開了戀人懷中站在自己旁邊,雙眼濕潤,卻意外地擁有一張肅然的神色。「如果你是善意的探病、那請進,如果是來落井下石的……就請回吧。」
除了來自學弟妹的三雙責備、不歡迎的眼神,夏碎還感覺到另一對紅色的眸子正注視著自己,沒有敵意善意之分,僅是全然的注視、等著自己的反應。
--「那些行為並非出自我意願……」
這樣的答案像是藉口、傷了人還不肯承認自己過錯的藉口,但是,除了這麼說,夏碎別無選擇;供出薰,也只會更添新歡已亡便回頭找舊愛的懷疑罷了。
既然說什麼都不對,還不如不說。因此,面對著眾人,夏碎選擇不語。
這時,房門從內輕輕打了開,只見一身輕衣而非和服的葭垂首走出,還順道帶上了門。
「葭!」看到葭出現,喵喵一秒擺脫萊恩衝上前。「千冬歲還好嗎?」
「嗯,吃過藥,剛睡下。」葭淡淡應道。
低著頭,直到走入眾人視線中這才抬起,憔悴的面容顯示近日來的疲憊與擔憂正啃蝕著她的心靈。
「……請別責怪夏碎大人。」以往清澈的墨藍色眼眸此時卻染上深沉的黑,複雜的情緒如她眼中的混濁。「夏碎大人沒有錯……從頭到尾,錯的都是我的姊姊、和我。」
忽視夏碎的驚訝與旁人的不解,葭緩緩開口,原先柔和的嗓音變得苦澀。
「姊姊她……喜歡夏碎大人,很喜歡,即使知道夏碎大人心有所屬依然喜歡。姊姊一直身子不好,患有宿疾,隨時會發病撒手人寰,而她畢生最大的願望就是和能所愛之人共結連理。所以……為了能和夏碎大人在一起,她用了我們神原家的禁咒──縛心之術。」
「與一般咒術不同,縛心之術不僅限制被施術者的身體,同時也禁錮了被施術者的內心,將對方真正的意志鎖在意識深處。縛心之術唯有在最親密的時候方能施術,且效力是永久性的,不會因為施術者的死亡也所動搖,但若對方的意志過於常人,依然有機會獨力衝破咒法。」有含意地瞥了夏碎一眼,葭繼續說道:「姊姊用縛心之術控制了夏碎大人,讓夏碎大人拋棄千冬歲、自己和夏碎大人結婚,這就是整件事的真相。」
「為什麼到現在才說出來?」冷冷的聲音從冰炎口中傳出,他環著胸,從倚著的牆邊來到戀人身旁。「你一直都知道的不是?」
闔眸,一向淡如水的葭頭一次露出痛苦的神情。「是,我一直都知道,早在姊姊施術那天我就知道了。一開始,我不想破壞姊姊的夢想,這是她一生最大的願望,但後來……是說不出口。」
「千冬歲說要忘記。」宛如嘆息般,葭緩緩吐出她不願說出真相的最大原因。「要是我說了、夏碎大人解咒了,這五年來千冬歲所做的努力都化成泡影、全白費。一次的傷害已經夠了,沒必要讓他承受另一次打擊。」
「但你還是說了,為什麼?」
抬頭望了眼發問的強大黑袍,接著轉向掩起的房門,視線遠送,彷彿能看到門後的情景、那個人。
葭微微笑了,卻比哭更能令人感受到她沉沉的悲傷。
「因為我錯了。我以為我能幫助他忘記,但由始至終,千冬歲需要的從來不是我,他需要的、是愛之入骨卻又傷他最深的人。」
「他需要的、是夏碎大人。」
看著床上熟睡的人兒,神情是如此平靜,夏碎的心裡卻是盪起陣陣漣漪。
葭的告白無疑是幫了夏碎一把,眾人敵意的眼光消淡,雖沒完全釋懷但至少不再攔著不讓他入病房;然而,葭最後一句話同時也帶給夏碎深深的恐懼與不安。
千冬歲需要自己,這是現在的夏碎所不敢奢望的。在被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傷害之後,千冬歲怎麼可能還需要自己,應該……要如褚冥漾所說,忘記了、放棄了才對啊。
「……不、不要走……哥……」宛如氣音的輕語溜入夏碎的耳,因心痛而渙散的眼頓時放大,透出不敢置信。
闔眼、再次睜開,眸中仍是盈滿悲傷。
走上前,伸手拂上床上人兒因受傷而顯得有些蒼白的臉頰,小心翼翼的樣子彷彿一不小心珍視的寶物會從眼前消失,夏碎的眼神放柔,那是比水、比棉、比世上任何東西都還柔軟的眼神,但其中卻又透著心疼、害怕與足以吞噬掉一個人心靈的自責。
或許是太久沒有這樣看著千冬歲,夏碎仔細地讓視線掃過千冬歲臉上的各個部位,任何小表情、小肌肉的動作都不放過,最後,視線來到那雙眼。
長長的睫毛下頭是一雙美麗深邃的黑色眼眸,無論是平時眼鏡後方的認真、使用符咒時邪魅的紫金、動情時宛如勾引般的濕潤,都是夏碎最愛的一雙眼。
然而,這雙眼卻再也不會看著自己了。
他所愛的這雙眼,再也、看不到任何東西了。
執起床榻上攤著的手,那小一號的尺寸恰好能包在雙掌中,微涼的體溫透過感官傳入夏碎心裡,引起一陣冷顫。兩手輕搓,試圖暖起對方的手,而視線從未離開過對方的睡臉。
這時,千冬歲眼皮輕顫了下,驚得夏碎連忙放手退開。
「……葭?」或許是剛清醒的緣故,千冬歲聲音略顯沙啞。「是葭嗎?」
對於千冬歲醒來第一個喊的人不是自己感到些許失落,但夏碎清楚,這一切都是自己鑄成,尤不得、也怨不得人。
或許是認定了夏碎就是葭,千冬歲不再追問,而是摸索床鋪上可供施力的地方掙扎著要起身。由於甫失去視力、身體又是剛受過重傷的虛弱狀態,千冬歲一個手滑、整個失去平衡,眼看就要跌下床鋪,卻意外地落入一個有力的懷抱。
愣了下,千冬歲一秒推開對方,熟悉的懷抱宛如一把禁忌的鑰匙,將他深埋心底的情緒一股腦兒地全釋放。
那個溫度,是他日夜思念、努力想忘卻忘不了的溫度;那個觸感,是他時時刻刻提醒自己要忘記、卻越來越深刻烙印在皮膚的觸感。
「你是誰……」瞠大的雙眼狠狠瞪著夏碎,即使失去了光彩,那股殺氣依舊。「你不是葭,你到底是誰!」
「發生什麼事?夏……!」
在冰炎喊出那名的前一刻,夏碎衝上前握住冰炎的手,輕輕地、帶著懇求,搖了搖頭。
「這個聲音……是冰炎學長嗎?」突然闖入的聲音成功地轉移了千冬歲的注意,但問句後方的那個字卻勾動了他的心弦,一波波回音無限迴盪。「那個字……夏、什麼?」
微抖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句子均表現出千冬歲內心的激動。
若說剛才的懷抱是打開塵封情感密盒的鑰匙、冰炎口中未完的那個字就像是激活情感的催化劑,五年來靜得彷彿已死的驚訝、困惑、期待、膽怯等各類情緒一瞬間炸開,充斥著胸口。
脹脹的,卻又有種重生感。
「嚇到,我是問你有沒有被嚇到。」感覺被握住的手緊了緊,多年的搭檔情誼不是假,不需言明、冰炎也能明白夏碎的意思,幫忙撒謊。「這人是雪野家派來的看護,果然不該讓他一個人進來,我馬上帶他出去。」
語落,投以夏碎一個先照做的眼神,冰炎轉身開門,作勢離去。
再次瞥了眼坐在床邊、空洞無光的雙眼直視著自己方才位置的千冬歲,撇開頭,夏碎忍住上前摟人入懷、讓那雙眼瞳盈滿自己的衝動,移動重如鉛塊的雙腳隨冰炎的腳步朝房門前進。
「等等!」
帶著急切的呼喊在身後響起,夏碎猛地回頭,只見千冬歲轉望向這裡,臉上寫著明顯的著急和……失落?
「怎麼?」冰炎聽到聲音折返,清楚夏碎不會開口便主動問道。
「讓他留下吧,畢竟是被雪野家派來照顧我的人,若就這樣回去難免會被責怪。」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太過激動,千冬歲連忙斂下神色,甚至連學生時代、推眼鏡掩蓋情緒的習慣也再度出現,只是因為鼻樑上的空而作罷,但微顫的語調仍透露了什麼。
聞言,夏碎眨著眼、透出茫然,不懂為何千冬歲會開口留住自己。
千冬歲一向是不會輕易接納外人的孩子,甚至是同樣擁有雪野之名也不一定能獲得他的認同,更別提讓一個陌生不知名的人接近自己、照顧自己。
他不懂、真的不懂,也因此沒有注意到千冬歲失焦的眼竟直勾勾地望著自己,彷彿像是知道夏碎就站在那裡一般。
視線淡淡地掃過兩人,沒有說話,冰炎直接關門離去,因為他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是枉然;他們需要的,是時間。
整室再度恢復兩人獨處。
凝重的空氣瀰漫,呼吸聲一起一落,更顯室內的寂靜。
此時的千冬歲收回了視線,即便清楚自己的眼已經無法透露出任何心思也不敢轉頭,深怕讓對方看穿心裡的慌亂。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麼會開口留住那個人,或許……就只是因為那體溫、那懷抱所帶給他的感覺及悸動和早已與所有情感一同埋沒的那人實在太像,像得他想哭。
千冬歲一直以為自己忘記了,忘記那段過往、那個傷、那個人。面對好友和妻子的關心,他總能堅定地告訴對方:「我忘了。」
但,真的忘了嗎?
多年來的夢魘與醒來後濕漉的雙頰,正是自己忘不了的證明,那句「忘記」不過是自欺欺人。
記得、要忘記,代表無法忘卻。
記得、要忘記,不過是種逃避。
如今的他才想通這點,同時也發現,自己……不想忘記。
看見床上的人兒轉開頭,夏碎承認自己有點失落,但更多的是內疚。
因為一個人、一個自私的女人,夏碎承受了五年的束縛,看著心愛的人流淚痛苦,揪心的痛楚讓他快要窒息。縱使薰不過是犯了世界上生物、不分種族均會犯的錯──為愛自私,也無法抹去她帶給兩人造成的傷害和夏碎對她的恨意。
不過已經不重要了,現在的夏碎只想著該如何去挽回。
五年的傷,即使不再淌血,那刺眼的傷痕不會消失;五年的錯,又該用多少個五年去彌補?
怕了,夏碎真的怕了。
怕千冬歲不如葭所說的需要自己、怕千冬歲如他對眾人所說的早已忘記一切,那再多的歉意、再多的傾訴、再多的補償都是徒勞。
忘記,多麼殘忍的詞。
恐懼占領了夏碎的身,像頭餓獸不停地啃食他的內心。身體深處湧出了一股股冷意,他拂上手臂,這才發現自己竟在顫抖。
啪!
忽然一個清脆的落地聲打破沉靜,也喚回了夏碎的神。回首,不看還好、一看他整顆心差點沒嚇得蹦出來。
只見原先放在床頭邊矮櫃的水杯落在地上,碎玻璃散了一地,杯中的水也隨之灑成一灘。床邊的人一手擺在水杯原來所處的位置上、一手撐著床鋪,臉上寫著疑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赤裸的雙腳往地板探、似要尋找可踏足的地方,眼看就要踏在遍佈的玻璃碎片上。
「歲!」
幾乎是本能反應,大腦還來不及細想,身體便自己動了起來。等回過神,夏碎這才發現自己將千冬歲整個人傾倒在床,兩手分別撐在頭側與腰旁,灰濛的瞳宛如一張布幕,映著夏碎驚慌失措的神情。
被推倒的瞬間聽到了專屬於那個人的呼喚,千冬歲是錯愕的,但當熟悉的味道與溫度覆上時,他一秒是想要更多。伸出手,像是在汪洋中飄泊好不容易看到一根繫命的浮木般,千冬歲緊緊抓著夏碎的衣襟、攀附上去。
「……哥……是你、對吧?」微顫的雙唇吐出斷斷續續的句子,懇求對方給予肯定的答案。「是哥、對吧?」
聞言,夏碎全身陷入僵直,心裡頭亂糟糟的,不知該做什麼反應。
即使葭說千冬歲需要自己、千冬歲夢中喚著自己的名,現在的他還是無法完全拋下那份恐懼,還是怕……怕千冬歲不願重新接納自己。
像是感覺到夏碎的不知所措,或許自己同時也渴望著對方,千冬歲用為數不多的力量抬高上身,將唇送上與對方相同的部位。
雖僅是唇瓣輕摩,但在碰觸到那一刻,微弱的電流自唇瞬間蔓延至全身,在傳遞過程中逐漸放大,形成一道強大的波流沖解了夏碎最後的矜持。
雙臂一張、將攀著自己的人兒用力揉入懷中,吻上那與記憶中相比稍顯蒼白卻更具吸引力的薄唇,彷彿是要將五年來難以言喻的心痛、內疚及不捨透過吻傳遞給對方。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這才結束了這宛如進行某種儀式的吻,緊貼的體溫就像是毒藥,讓人捨不得放開。
「歲……」輕拂那雙總能準確捕捉到自己身影的墨眸,夏碎輕喚、宛如誓言般。「你說、你要忘記,那麼、我將用一輩子來讓你記得。」
微笑,許久不見的真心笑容在千冬歲臉上綻放。「不會忘記的、永遠不會。」
又是個綿長的吻。
忘不了、就記得吧。
記得、不要忘記。
FIN.